長城之困:一個智駕嫡子的困局與終局汽車
近期,曾被譽為“中國智能駕駛量產先鋒”的毫末智行向全體員工發出一紙通知:自11月24日起,無需再到崗上班。沒有正式公告,尚未給出賠償方案,這家成立六年的明星企業,正在走向停擺的境地。

曾經估值百億的自動駕駛獨角獸,連一聲正式告別都沒能留下。
近期,曾被譽為“中國智能駕駛量產先鋒”的毫末智行向全體員工發出一紙通知:自11月24日起,無需再到崗上班。沒有正式公告,尚未給出賠償方案,這家成立六年的明星企業,正在走向停擺的境地。
一位接近毫末智行的人士透露,公司運營已基本停滯,公關等職能部門處于空缺狀態。
這家成立于2019年的公司,作為長城汽車內部孵化出的子公司,前身為2015年長城汽車成立的智能駕駛系統開發部。
曾幾何時,毫末智行是資本與產業雙重加持的寵兒——背靠長城汽車,手握量產訂單,HPilot系統裝車超十萬臺,估值曾超過10億美元,躋身胡潤全球獨角獸榜單。
如今卻因為技術迭代滯后、母公司戰略轉向等多重因素而最終隕落。
01
突發停工:獨角獸的猝死,早有預兆的潰敗
11月22日,周六,毫末智行全體在崗員工突然收到主題為“停工放假通知”的內部郵件:基于公司當前的經營現狀,決定自11月24日起,公司及分公司全部在職員工進入停工放假狀態,具體復工時間將另行通知。
這意味著從下周一開始,全員將無需再到公司打卡,公司實際上已進入癱瘓狀態。
此次停擺危機波及毫末智行現有約300至400名員工,且形勢極為嚴峻。據悉,公司賬戶目前已被凍結,暫無明確的賠償方案。
從資本寵兒到突然停擺,毫末智行的墜落速度快得令人震驚。就在2021年,這家公司還風光無限,在A輪融資中獲得美團、高瓴等機構近10億元投資,迅速躋身獨角獸行列。
然而,其潰敗的跡象早已顯現。從2024年起,毫末智行就頻頻傳出經營困難的消息,2024年11月更是爆出裁員傳聞,隨后公司陸續有多位高管離職,包括技術副總裁艾銳、產品副總裁蔡娜、智行品牌官王佳乃至董事長張凱等核心管理層。
在資本層面,毫末智行同樣遭遇了重創。2023年7月,市場曾傳出毫末智行考慮2024年在香港上市,集資3億至4億美元的消息,這被視為其獨立發展的重要一步。
然而到2024年10月,情況急轉直下,有消息稱長城汽車董事長魏建軍已在內部暫時叫停毫末智行的港股IPO計劃。
盡管當時毫末智行董事長張凱公開否認這一消息,強調公司沒有暫停赴港IPO計劃,但最終,這個IPO夢想還是破滅了。

財務危機其實早在2024年下半年便已初露端倪。當時,公司曾啟動首輪裁員,主要針對職能部門及低績效技術人員,但彼時資金尚有余力,仍能提供“N+1”的賠償標準及緩沖期。
然而進入2025年,隨著融資受阻,形勢急轉直下。據員工反映,今年十月份公司現金流已十分緊張,高層此前安撫大家所說的“正在融資”遲遲未能兌現。原定于10月25日發放的9月工資,直至10月底仍未到賬,且公司未給任何說法。
直至11月22日的一紙全員放假郵件,正式宣告了這家曾經的智駕明星企業回天乏術,倒在了行業洗牌的寒冬之中。
02
從“親兒子”到“棄子”:技術掉隊的長城嫡子
成立于2019年11月的毫末智行,前身為長城汽車智能駕駛系統開發部,專注于乘用車輔助駕駛、末端物流自動配送車及智能硬件的研發。
毫末智行早期不僅擁有長城汽車的產業背書,更獲得了美團、高瓴創投等頂級機構的重注。在完成A輪融資后,其累計融資規模約20億元人民幣,估值一度突破10億美元,躋身百億級獨角獸行列。
在創立之初,毫末智行被寄予厚望。根據當時規劃,首款落地車型為魏牌旗艦車型,然后陸續在長城汽車全品牌、全系列車型上搭載。具體落地情況為,2021年5月起,毫末智行的輔助駕駛系統HPilot 1.0迅速搭載魏牌摩卡等多款車型。
2022年3月,輔助駕駛系統快速迭代至HPilot 2.0版本。至此,長城汽車成為繼特斯拉、小鵬汽車之后,全球第三家正式推出全棧自研領航輔助駕駛系統NOH的車企,一時風頭無兩。
在技術研發和量產落地方面,毫末智行也曾跑出過驚人的速度。自2020年11月推出首款末端物流自動配送車“小魔駝”以來,公司迅速構建了自動駕駛數據智能體系MANA,并發布了全球首個自動駕駛認知大模型DriveGPT。其HPilot系統成功落地魏牌、哈弗等超過20款車型,截至2024年,其用戶智駕總里程已突破2.5億公里。
然而,毫末智行的發展軌跡在后期出現了明顯變化,核心問題在于城市NOH遲遲不能落地。按照原計劃,毫末智行將在魏牌摩卡DHT-PHEV激光雷達版首搭城市NOH,預計在2022年底在10個城市落地,2023年使用范圍計劃擴大到100城。魏牌摩卡DHT-PHEV如期上市,但城市NOH功能卻始終未能兌現。
這一跳票直接影響了其技術實力的證明和客戶的信心。從技術層面分析,毫末智行選擇的高通平臺,成為行業首款落地高通8650芯片的車型,這條技術路徑在研發過程中遇到了諸多新問題,在一定程度上拖慢了產品落地節奏。
在早期的高速智駕方案中,毫末智行尚有一戰之力。其HWA系統雖然不算拔尖,但至少實現了自主變道超車、自動過匝道切換高速路網等場景的落地,并進行了多版本更新。然而,當競爭深入到城市場景后,毫末智行開始迅速掉隊。
2022年8月,長城汽車在武漢車展上發布了采用毫末方案的魏牌摩卡DHT-PHEV激光雷達版,宣稱年內城市NOH將覆蓋10座城市,下一步計劃覆蓋超100座城市。
2023年5月,長城汽車又在魏牌新摩卡DHT-PHEV和藍山上搭載了毫末方案,同樣承諾支持城市NOH。然而最終,車輛雖然按時交付,但軟件更新始終無法推送,城市NOH功能成為一紙空文。
正是因為城市NOH上車不順利,長城汽車開始尋求外部解決方案。據了解,華為當時也進入了長城的考察范圍,但由于元戎啟行體量相對較小,能夠全力服務長城,最終獲得了長城的青睞。

隨后,長城汽車采取“多條腿走路”的智駕供應商策略,既保留自研團隊毫末智行,又積極引入元戎啟行、Momenta等外部供應商,以加速智能化轉型。
失去“獨家供應商”優勢后,毫末智行開始尋求獨立發展。2023年4月,在毫末智行第八屆AI DAY上,公司宣布與三家主機廠簽訂了定點合作協議,其中包括長城體系外的品牌。然而,由于毫末智行在產品落地方面問題頻出,與同行相比始終處于落后地位,導致這些外部合作僅停留在協議層面。
官網信息顯示,在毫末智行的客戶及合作伙伴中,整車企業始終只有長城汽車一家,其乘用車輔助駕駛產品搭載的車型全部屬于長城汽車旗下。
03
雙重角色的根本沖突
毫末智行的核心矛盾在于:作為車企孵化的技術公司,其獨立供應商的定位與母公司附庸的現實之間存在著不可調和的根本性沖突。
這如同一道無形的墻,最終體現在技術落地、商業拓展和戰略生存空間上的全面困境。
獨立供應商的定位要求毫末必須拓展外部客戶,以實現技術的規模效應和成本攤銷。然而,作為長城汽車的附屬單位,其在對外合作時面臨天然的信任壁壘。其他車企,特別是長城的直接競爭對手,在選擇智能駕駛方案時,會嚴重擔憂核心數據安全、技術獨立性以及供應鏈等問題。
毫末智行曾高調宣布與三家主機廠簽訂定點合作協議,但其官網顯示的整車企業合作伙伴長期只有長城汽車一家。這種官宣即終點的合作模式,暴露出其商業拓展更多是為了融資故事服務,而非真實的市場驅動。
過去,車企愿意將智駕模塊外包,是因為智能駕駛尚屬加分項,可由第三方提供解決方案。但隨著市場競爭進入深水區,智駕能力已從配置清單躍升為核心產品定義力:它決定著用戶粘性、數據資產積累甚至品牌調性。在此背景下,頭部車企紛紛將智駕視為不能假手于人的戰略高地。
而作為內部供應商,毫末智行在技術路線上深受母公司戰略節奏的影響。其主打的漸進式路線——從L2級輔助駕駛逐步向高階自動駕駛演進,本意是依托長城量產車快速積累數據,實現數據驅動迭代。然而,這一路徑高度依賴兩個前提:一是母公司的耐心與長期投入,二是自身技術兌現能力的確定性。但現實是,這兩點都未能守住。
更致命的是,隨著長城內部組建超過5000人的智能化研發團隊,毫末智行在體系內逐漸被邊緣化。它不僅不再參與下一代產品的定義,也失去了對用戶數據閉環的主導權。技術路線被鎖定在舊平臺,人才流失加速,融資故事失去亮點,形成惡性循環。

盡管過往成績斐然,但毫末智行在智駕技術從“有圖”向“無圖”轉型的關鍵戰役中遭遇了滑鐵盧。
業內公認,“有圖”到“無圖”的技術跨越是決定智駕企業生死的關鍵分水嶺。作為大股東及主要客戶,長城汽車曾給予毫末智行相當長的研發窗口期,期待其能攻克這一技術難關。
遺憾的是,毫末智行遲遲未能交付令人滿意的“無圖”方案,導致長城汽車在智能化競爭中陷入被動。
最終,失去耐心的長城汽車選擇引入外部供應商,將關鍵項目交給了元戎啟行。元戎啟行憑借其端到端方案,在重慶等復雜路況下成功展示了“6D”山城的高階智駕能力,并獲得了長城汽車1億美元的獨家投資。
這標志著毫末智行在核心客戶的高階智駕供應體系中徹底失去了主導地位,為如今的危局埋下了伏筆。
在錯失高階智駕主導權后,毫末智行曾試圖退守中低階輔助駕駛市場,依靠高速NOA等有圖方案維持生存。
然而,該領域的市場內卷程度遠超預期。隨著大疆卓馭等競爭對手將高速NOA方案的BOM成本暴力下探至7000元甚至4000元級別,行業陷入了“虧本賺吆喝”的現金流保衛戰。對于未能及時實現極致降本的毫末智行而言,這種價格戰無疑是毀滅性的打擊。
毫末智行的停擺,是2025年以來智能駕駛行業深度洗牌的一個縮影。對于絕大多數傳統車企而言,在資金、人才和數據規模上難以支撐全棧自研,與頭部供應商深度綁定將是更現實的選擇。這意味著,像毫末這樣定位模糊、既依賴母公司又難以真正市場化的“中間玩家”,其生存空間將被急劇壓縮。
類似的困境也出現在其他車企孵化的科技公司身上,這深刻揭示了一個結構性難題:車企孵化的技術公司,若無法在“獨立市場化”和“深度協同賦能”之間找到清晰的、被堅定執行的戰略路徑,便極易在內外夾擊中陷入困境。
就在兩年前,董事長張凱還在內部信中寫道:“前方等待我們的是一場突圍戰,更是攻堅戰。挺過艱險的暗夜,才能望見黎明的曙光。”
而今黎明未至,暗夜已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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