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魚涌現新型金融灰產：最低5折代還網貸，或涉電詐騙局觀點
關于閑魚，一個廣為流傳的江湖傳言，是“這地方太逆天了，你能買到什么，完全取決于你的黑話詞匯量大小”。傳言至少包含兩層潛臺詞，其一是作為二手交易霸主，閑魚已經滲透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二是在常規交易之外，還有大量的灰色交易潛藏于水面之下。
繼維權代理、債務置換之后，一種新型金融灰產——“網貸代還”開始浮出水面。
相比之下，“網貸代還”的灰產，隱蔽性及迷惑性都更強。而且，與前兩類大多活躍于社交媒體、短視頻平臺截然不同，網貸代還通常混跡于閑魚等二手交易平臺。
他們將“代還服務”包裝成“優惠券”、“代充值”等常見二手交易品類，以規避平臺審核，同時最高低至5折的代還折扣、全程走平臺擔保的交易流程，對于習慣薅羊毛的借款人而言，簡直是無法抵御的誘惑。
然而，撥開豐厚羊毛背后的重重迷霧，可以看到，這次隱于幕后的玩家，其實是黑惡色彩更加濃重的電詐犯罪團伙。而看似普普通通的薅羊毛，很可能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涉嫌刑事犯罪。
01
7-8折代還款，全程擔保交易
關于閑魚，一個廣為流傳的江湖傳言，是“這地方太逆天了，你能買到什么，完全取決于你的黑話詞匯量大小”。傳言至少包含兩層潛臺詞，其一是作為二手交易霸主，閑魚已經滲透到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其二是在常規交易之外，還有大量的灰色交易潛藏于水面之下。
網貸代還便是其中之一。柒財經實測發現，在閑魚APP中直接搜索“網貸代還”，結果如以下截圖所示，都跟網貸相關，但均與代還無涉。這樣的結果很可能意味著，“代還”已經被平臺列為違禁詞，而要找到提供代還服務的賣家，必須借助于黑話。
多番嘗試之后，柒財經終于解鎖了代還服務的暗號。無論是搜索“還卡折扣”還是“還卡優惠券”，均可精準觸達代還服務信息，如下截圖所示。“還卡”顧名思義應該是“還信用卡”，但從結果來看，其中也混雜著大量針對網貸平臺的代還服務。
從商品介紹來看，代還賣家的“口徑”整齊劃一，無論是標題還是內文，除了還款平臺存在差異，他們都將“代還服務”包裝成“優惠券”、“代充值”等閑魚平臺上極為常見的品類，從而規避平臺審核。
在代還折扣方面，信用卡及網貸的主流折扣在7-8折左右，相當于代還1萬元借款僅收取7、8千的費用，這顯然是虧本的買賣，但幾乎沒有賣家進一步說明為什么會有這種倒貼錢的服務，而只是強調“全程走閑魚平臺，代充成功后再確認收貨，不成功全額退款”，甚至有部分賣家為招攬生意，還保證“如果超出還款時間，統一賠付大家的利息”。
而從賣家類型來看，都是個人賣家。部分賣家采取廣撒網策略，通過眾多馬甲號在不同的城市發布信息，商品詳情一模一樣，但成交量寥寥無幾。另一類商家，其賬號的成交量相當可觀，且從交易動態來看，也確實是代還類業務。
02
疑點重重的操作流程
不少交易經驗豐富的賣家，通常在商品介紹頁面羅列了非常全面的注意事項，包括詳細的操作流程及雙方權責界定。從部分內容的顆粒度之細，以及部分針對買家的要求之苛刻，基本可以判斷，這些內容背后有著真實的交易經驗做支撐，因此，我們從中可以一窺網貸代還生態的部分關鍵線條，并進一步嘗試勾勒其輪廓。
在諸多的注意事項中，部分事項非常容易理解，比如“下單時不要在其他地方同時充值，或者已經在其他地方下單沒到賬也不行”，但部分事項卻非常另人費解，比如充值（也即代還）時限。不少賣家都在介紹頁面明確聲明，“到賬時間24-72小時，急單不接”，或者“等待72小時后未到賬，方可申請退款”。
常理而言，由于第三方支付與銀行之間的資金清算安排，或者銀行系統自身的清算規則的限制，偶爾會出現轉賬資金到賬延遲，但長達3天的延遲期限，基本不可能是第三方支付或銀行的問題，而只能是還款方的原因，這大概率意味著，在目前的代還服務中，賣家接單后并沒有馬上操作還款，而是需要等待一個合適的時機。
另一個可能的佐證，是不止一個賣家在注意事項中表明，實際還款額可能少于買家下單的還款額，比如，有賣家寫道“有可能會出現少到情況，例如：5500到5000的情況，這種都是給退的，誠信經營，能接受的再來”。為什么賣家沒有按照接單的金額一次性代還？退一步而言，即便沒有一次性足額還清，賣家為何沒有繼續還款而是選擇退回差額？這很可能意味著，賣家在還款金額方面，同樣也需要等待一個時機。
此外，有跡象表明，賣家在進行代還操作時，并不掌握買家在借款平臺的賬戶，也無法提供打款證明。柒財經發現，部分賣家明確規定了關于還款是否到賬的爭議解決辦法，“為防止通過p圖p視頻惡意僅退款，平臺客服介入后，必須提供未到賬視頻作為證據”，賣家后附的視頻拍攝流程要求，也相當嚴密，買家必須“一部手機拍攝，一部手機打開瀏覽器搜索實時北京時間”，然后再打開網貸平臺賬戶查詢還款到賬信息，同時要求拍攝完畢后立即在閑魚平臺發起申訴，“申訴提交時間與視頻中的北京時間時差不能超過3分鐘”。
閑魚平臺采用擔保交易模式，交易錢款并未直接打給賣家，如果買賣雙方出現爭議，則可申請平臺介入，雙方須各自提供證據，由平臺判定交易是否成立。
因此，從邏輯上說，賣家如果要證明已經代還，最簡單也最有說服力的方法，應該是提供打款證明，而不是要求買家提供流程繁瑣且不可控因素多的未到賬證明。或者，如果賣家是直接通過登錄買家賬戶進行還款，那么在還款成功后，也可以隨即保留賬戶中的還款到賬截圖，以備買家賴賬。
賣家放棄更直接有效的自證方法，如此舍近求遠，極為耐人尋味。這很可能意味著，在進行代還操作時，賣家本身并不掌握買家賬戶，而操作完成后，也無法或者不愿提供打款證明。
03
電詐贓款的“洗白跳板”
種種令人費解的操作，是否意味著網貸代還是一種新型騙局？
整體而言，從全程走閑魚平臺擔保交易流程，以及賣家還要防范買家賴賬，基本可以判斷代還操作是真實存在的。但是，還款折扣從何而來？聯系到部分網貸平臺確實存在還款優惠券，一個可能成立的猜測，是賣家為有需求的買家匹配了擁有還款優惠券的網貸平臺用戶。
但經柒財經進一步調查，這種操作模式基本行不通。以某互聯網大廠系貸款平臺為例，閑魚上大量賣家提供針對該平臺的代還服務，經過核實，該貸款平臺確實支持好友代還，代還人只需打開借款人提供的代還鏈接，輸入借款人的姓名、身份證號即可進行代還操作，而無需登錄借款人的賬戶。但是，在操作指引中，該貸款平臺明確規定，這種還款方式不支持使用優惠券。
那么這意味著，還款折扣是賣家自掏腰包？事實上，賣家背后站著的是電詐犯罪團伙，這種倒貼錢式的網貸代還服務，是不法分子的一種新型洗錢方式，折價代還是真實的，但背后對應的風險是巨大的。
近期，某互聯網貸款平臺發布的配合警方打擊金融黑產的案例，大致還原了網貸代還的運作模式，也解開了前述諸多令人費解的謎團。
據悉，案發原因是警方追蹤到有一筆詐騙款項匯入該平臺的對公賬戶，而該平臺入賬記錄顯示，該款項系平臺借款人張某的還款。經警方調查，詐騙團伙以低成本代還為誘餌，招徠有代還需求的借款人，然后通過實時匹配詐騙贓款與代還需求，將以“退費”、“返利”為名獲得的詐騙錢款，直接對接至借款人的還款賬戶，利用借款人作為“洗白跳板”，最終快速實現詐騙贓款的非法轉移與洗白。
實際上，電詐犯罪團伙利用網貸平臺“漂白”資金的操作，并不鮮見。比如，重慶合川法院今年6月披露的案件信息，曾對此進行了詳細描述。
據披露，被告人張某發展組織劉某等20余人，先后在多個網貸平臺借款，成功下款后，張某將扣除劉某等20余人各自好處費后的剩余款項，一并轉給電詐團伙，隨后電詐團伙再組織涉詐資金提前代還這些借款。經核查，2023年4月至6月，劉某等人貸款總計100多筆，貸款總額達到400余萬元。張某作為主犯，最終被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四年六個月。
相比之下，電詐犯罪團伙利用閑魚平臺，實時匹配電詐贓款與代還借款人，顯然要更加隱蔽，同時也能夠更大限度地壓降風險。但隨之而來，風險更多地被轉嫁到了借款人這邊。值得警惕的是，在此類案件中，接受陌生資金代還并轉賬的借款人，已涉嫌違法犯罪，相關涉案者或將面臨法律的制裁。
一位承接過類似案件的刑事律師表示，“這類案件，通常是定掩飾隱瞞犯罪所得罪，對于發布代償信息者，可以定幫信罪、非信罪、上游共犯罪，而對于購買代還服務的行為人，我認為定幫信罪更合適，其行為性質符合“幫助信息網絡犯罪活動罪”，行為人提供代還鏈接或賬戶，從而為詐騙贓款流入網貸平臺賬戶創造了條件，這種行為類似于銀行卡持有人向詐騙團伙提供用于洗錢的銀行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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